中科荣获公益中国爱心救助定点医院 http://m.39.net/pf/a_6055923.html图为襄阳城市风光。图片来源:影像中国
夏天的时候,到襄阳去。刚住进宾馆,就接到媒体电话。下楼接受采访,记者问我:“您是第几次来襄阳?”我听了一愣,真就是一个提醒。我想起上次,是年,从河南乘坐火车一路南下,到三峡去参加一个会议,路过这座城市,只呆了不到一天。第二次?也不尽然。后来从三峡回来,印象中还是从这里转车北上,但那次是真正的路过,哪儿都没去。从年算起,我已和这座城市“阔别”了足足二十三年。想到这里时,我吃了一惊。作为一个二十三年后才与它重逢的人,我能给出什么样的“印象”呢?直到——
“您是何老师吧?”一个温婉的声音传来。
怎么?难道二十三年了,在这里还有记得我的朋友吗?
我扭过头去,看到一个女子,长长的头发绾起来,还有一双弯弯的眼睛,那眼睛里始终有温和的笑意。我搜索了一下记忆,真的是第一次见她呢。
“我认识您,何老师。”面对我的疑惑,她轻轻地说:“我也是第一次见您。但您前几年生病时,我曾受一个朋友委托给您寄过些草药。”我想起来了,曾经有一个女孩给我打电话要过地址,那应该就是她。几年前我吃过她给配的草药,我该怎么说出内心的感激。我只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,那只曾向我提供帮助的手,我感到了真实的温热。
纵然相隔二十三年,但我与襄阳的缘分,又岂是时间能够衡量。
接下来的采风分三路,一路去了老河口、谷城,一路奔赴枣阳、宜城,而我选择了留在襄阳古城,一是想看看阔别多年后一座城市的变化,二是弥补二十三年前未能进城一探究竟的遗憾。也许潜意识里,还有和新结识的这位“老”朋友做更深了解的愿望。
说来惭愧,我对于襄阳的认知,只停留于二十三年前对于古城墙的模糊记忆,或者还有地理交通意义上的襄阳,历史文化遗迹、历代文人诗词中的襄阳,对于它的今天,我真的是知之甚少。
那几天,在有限的时间里,我跑遍了襄阳。站在古城墙上,面前是汉江,汉江那岸是樊城。陪我一起的那位女孩说,樊城是她现在住的地方。她用手一指:“我的家就在那片高楼里。”两相对照,樊城的楼要更高一些,而身后的襄城因属古城,没什么高楼。女孩的手又一指:“再往那边,是你去过的鱼梁洲,那里也不允许盖楼,只能种树。早上你若去那里跑步,听到的全是各种鸟叫声。”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自豪。
望着汤汤的汉江水,我想,这就是陈子昂、王维、孟浩然、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韩愈、刘禹锡等人目光所及的地方,他们的书写,使襄阳一时成为诗歌的“高地”。
这样走走停停,从城中的昭明台,到临水的瓮城,又从樊城的码头、会馆到正待搬迁的襄阳博物馆,我对于襄阳的认识每天都在更新。看着兴致勃勃介绍着家乡的女孩,我不禁想起了前几天,我因熬夜写作手臂着凉忽然抬不起来,就是她,以一种缓急有序的手法将我的后背揉了几下,奇迹一般,我的手臂当时就能抬起来了。我感叹她的中医资质,她腼腆地笑了。第二天中午,她居然带了艾条过来,二十分钟后,我的后背一下子暖和起来,手臂已能举到最高。她比我还兴奋,弯弯的眼睛笑着,然后腼腆地从包里拿出一本书,是她写的一部从《诗经》中寻找本草的书。她依旧有些腼腆地说,在这里的晚上,不累的时候翻翻吧。
“古人含蓄,不说爱,不说恨,也不说想念和忧伤,只是一个劲地说植物。”“古人用最原始的方法让植物的宽厚、仁慈、坚韧和爱,滴水穿石般慢慢渗透进华夏儿女的骨子里。”这是她在书中写下的感悟。
从阅读中,我得知她是中医世家,太爷爷悬壶济世,却不收穷苦人的费用。“高热发烧的,他大手一挥,指着江滩,挖三棵芦苇根,洗净熬水喝;浑身发痒出风水疙瘩的,他又是大手一挥,指着江滩,半斤浮萍煮上,边喝边洗;牙痛尿急的,他还是大手一挥,指着江滩,竹叶一把、荇菜三把……”看得我禁不住莞尔。
寻孟浩然相关古迹后回到住地,华灯初上,窗外万家灯火。我再次翻开那个女孩的书,等从书中抬起头来,已是深夜。那些可以疗治人类病痛的植物和围绕植物所展开的一段段人生记忆,带我走到了襄阳的细部,那是百姓日常生活的深处。一个个个体生命的展开,也如一株株我叫不上名字、认不出形状却葳蕤茂盛了几千年的植物,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。
第二天,这部书的作者来接我。我谈到其中最打动我的一篇题为“酸枣仁”的散文。为子女劳作了一生的母亲病逝,她一个人跑到母亲的墓前,那种亲人已逝、儿女却找不到机会报答的心情,让我痛彻。同样身为女儿,我与她有相同的感受,在对话中我们不断深入,说着说着,她竟流泪,我也哽咽。让我感到惊异的是她说的一句话:“我没想到您会读我的书!”此后我一直在心中念叨这句话,我想我要在未来一直记住这句话,这无疑是一种提醒。
离开的前一天傍晚,我们已然成为很好的朋友,相约一起去她说的一家沿岸小巷面馆吃饭。她兴奋地介绍,要吃正宗的襄阳牛肉面,就得到这种小馆子来。我们一人一海碗。正当我埋头于美食时,抬头她却不见了。再抬头,一枚卤鸡蛋缓缓落入我的面汤中。她说,这几天您跑得辛苦,身体要补一下。那一瞬间,一股暖流再次涌遍我全身。
回北京后,我在网上购买了她写的第一本书。拿到书,我捧起阅读,仍是一部关于本草的书。她弯弯的充满笑意的眼睛又出现在我眼前。我该怎么说出感谢?这个让我心灵与身体同时得到治愈的——襄阳的女儿!
《人民日报》(年12月18日08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