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年老茶曾豪迈远征圣彼得堡——
临湘“巧克力”，何时重振雄风?
徐亚平欧阳林
筛分，拼配，压制，烘干，包装。4月6日，临湘市聂市镇永巨茶业新建的厂房内，10余名员工驾车就熟地对已发酵的茶叶进行加工。一块块形似“巧克力”的“洞庭青砖”将批量销往内蒙古、新疆等地。
销量虽算可观，但比起当年，还是稍逊风骚。
百年茶业，到底有着怎样的历程?
“茶马古道”走出的“川字”砖茶
聂市砖茶，由来已久。
聂市镇，是唐宋以来茶马古道和清朝以来“中俄万里茶路”的南方起点。“中俄万里茶道”横跨亚欧大陆，南起江南，北越长城，贯穿蒙古至中俄边境贸易城恰克图，再转运俄国境内，延伸到欧洲腹地。
清初至中期，“中俄万里茶道”兴起，后因年太平天国农民起义而萎缩，致使位于福建的武夷山茶路完全中断，晋商改为经销“两湖茶”，主要在湖南临湘聂市、羊楼司镇和湖北羊楼洞开店办厂，经销“川字”黑茶，因此两地持续了“中俄万里茶道”的兴盛。
东风夜放花千树，宝马雕车香满路。当时，聂市制作加工青砖茶的茶坊达数十家。聂市茶以箱载，经码头下到聂市河，由黄盖湖入长江，再经汉水至樊城老河口上岸。从樊城改用大车陆运，穿河南至山西大同，北运至蒙古，西运至新疆，再远销俄国的莫斯科、圣彼得堡。数以万计的驼马往来穿梭运输，驼铃马啸之声，数里之外可闻。那时，中俄商人友好贸易，彼此往来，交流十分活跃。
晋商们在开辟跨国茶路的同时，也带来了他们的花灯戏，与聂市的地方戏曲相结合，形成了传唱不衰的“聂市地花鼓”。
记者与聂市镇党委委员谢康良等人，来到当年的“茶马古道”上。这条古道，在今天看来，道路狭小、崎岖不平。若是不熟知以往，或许你就把它当成了一条普通的泥石路;若是深谙这段历史，当你漫步此间，眺望远方，历史的沧桑感便层层袭来;仿佛，那浩浩荡荡的驼马车队，就在眼前。
“那时候，聂市镇茶山达几万亩，几乎人人种茶，到了采茶的季节，那是一个壮观、热闹啊。”说起茶园，聂市镇长源村党支部原书记元东吾深情回忆。那时，他带领村民开垦荒山，并于年当选为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。他对聂市茶园情感炽烈，尽管已80多岁，但闲时，他总会去茶园走一走、看一看。天气晴朗时，他抬起头，眯起眼，看着太阳的光辉洒落在翠绿的茶树之间，便会觉得全身通畅。
硕果仅存的历史“脉搏”
聂市茶业并没有像元东吾老人想像和期待的那样美好，它曾辉煌过，但也无奈过。这期间，有喜悦，有痛心，但更多的是惋惜。
“聂市茶最著名的当属聂市青砖茶，而青砖茶，最著名的属‘永巨’茶业。”聂市人何卫华平时颇爱钻研文字，后来被聘到当地“永巨茶业”任办公室秘书。对这段历史，他如数家珍。
“永巨茶业”的前身为“永巨茶坊”，创立于年，至今有多年的历史。那会儿，永巨茶坊制作的青砖茶，不仅经茶马古道走向世界，也成为贡茶之一。日寇发动侵华战争后，该茶坊惨遭破坏，被迫停业。所幸的是，一名茶工将一块压制青砖的老模板拿回去收藏了起来。这块模板用石楮木制成，底长33厘米、宽16厘米、厚62厘米。
年，聂市镇政府同意成立永巨茶厂，把木制模板寻了回来，并请来当年制过砖茶的茶工，进厂当师傅。见到刻有“永巨”两字的老模板，老师傅用粗糙的手面触摸到这段硕果仅存的“脉搏”，老泪纵横，感慨万千，并立誓要争创辉煌。
暗中过尽石髓滑，惊喜观阙朝霞明。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，聂市“川字青砖”居然与湖北省赤壁市赵李桥镇同属一个祖宗，并被湖北省抢先注册了商标，聂市的青砖，遭到市场冷落。痛心之余，“永巨”注册“洞庭青砖”，并想方设法开辟市场，渐渐地，茶厂又重新兴起。
年，永巨茶厂改制，更名为“湖南省临湘永巨茶业有限公司”。年，“洞庭青砖”被评为中国驰名商标，成为迪拜世博会中国馆宴会厅官方指定使用青砖黑茶;该公司成为中国茶叶行业百强企业。年，中国黑茶——临湘青砖制作技艺被列入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。年，临湘市委市政府“迎老乡、回故乡、建家乡”，在外地发展的聂市镇人谢东海接手“永巨茶业”，更名为“湖南伟仁永巨茶业股份有限公司”。期间，永巨茶业也曾艰难度日。
“茶，南方之嘉木也，我们要乘乡村振兴东风，实施茶文旅融合发展。”谢东海决心打造一个集种植、加工、储备、科研、教学、旅游、休闲为一体的以茶产业为龙头的田园综合体。目前，新建厂房已经完工，当前正在试生产，预计5月正式投产。
特别“牛屎”的“巧克力”
记者在永巨茶业看到，如今的青砖茶，并不像砖头那样大小的块头，而是像一块块“巧克力”;还有的茶叶，呈颗粒状。
既不像青砖，为何称“青砖”茶?元东吾的儿子元志勇从小听父亲讲述茶业的故事，如今成为聂市镇文化站长的他，更是对茶有着不一样的情愫，他娓娓道来缘由：
“临湘种茶、制茶始于秦汉，青砖茶制作技艺在湘北地区代代相传。唐以前的茶叶为晒干或不晒干的散叶茶，散茶在运输过程中，由于天气或者水运的原因，造成茶叶湿润受潮，继而自然升温发酵，伴随运输时间较长，茶叶已经自然晾干，煮饮后发现口感及汤色优于原茶叶，此乃冷发酵的雏形。由于运输散茶的不便，茶工们想到可以将湿润发酵后的散茶变得紧实，就通过筛拣茶叶对其蒸汽加热，然后用脚踩成圆柱形体，此为‘帽盒茶’，以篾篓包装，又称‘篓茶’，这就是青砖茶的前身。后来，因青砖茶远销世界，为了方便运输，又用木制工具，将茶叶压制成‘青砖’的形状。”
如今，茶马古道早已不复当年“神勇”，取而代之的，是省道、国道、铁路、航运等立体交通，自然，“青砖”便也日异月更，被方便、轻巧所替代。
那制作工艺复杂吗?记者好奇。
“青砖成茶，遵循古法，有7道工序：采、捣、渥、筛、蒸、焙、封。”伟仁永巨茶业总工程师卢明德说。说起制茶，可算是说到他饭碗里了。卢明德是中国制茶大师，也是青砖茶非物质文化传承人，他说，“青砖茶采茶青在4、5月之间，为成熟叶，一芽四五叶为最佳。毛茶以揉捻定型，炒揉交替，塑形提香气，而后渥堆、发酵。后筑成长方形茶堆，注意保湿保温;进而通风干燥，自然转化。再复制筛分，烘干，分类晾置。”
矮纸斜行闲作草，晴窗细乳戏分茶。说完，一壶“洞庭青砖”也用文火熬好了。记者抿一口，口感饱满醇厚，香气清新优雅，荡存于唇齿之间。
“这茶，真‘牛屎’!”记者笑言。
“牛屎”，在岳阳地方方言中，形容“牛气”一类，颇有自豪与骄傲之意。听到这话，大家都笑起来。
采访中得知，镇党委书记张坤、镇长李青多次对当地茶业进行调研，并纳入到古镇发展规划中，力争擦亮古镇文旅品牌，促进当地发展，带领老百姓进入致富的快车道;更令当地人振奋的是，该镇打造的“百里洞庭茶谷走廊”纳入了岳阳市重点推进项目。
对于“聂市青砖”的销售，该镇也打算从边销扩展为内销。“聂市青砖”到底何时能重振雄风、威震天下?记者拭目以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