题/监狱里的“特殊话务小姐”
文/张鸣跃，多家报刊专栏作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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类别/字字戳心·情感精品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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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“特殊话务小姐”
洛阳监狱招“特殊话务小姐”，高考落榜的林小红前去应聘，她觉得跟可怕又神秘的男性犯人能电话很刺激。
面试笔试全顺利过关，又经过三个月的对口培训，这才上岗。
试验阶段，监狱只设了一个爱心电话室，四个小姐四班倒，小红是其中一个。
电话室就在监狱教育科的顶楼一角，设有小铁门，挺闭密的一间小屋。由于工作的特殊性，值班时都是一人，楼上的干警也禁止入室。
小红第一次上岗，声音温柔，心里紧张。
电话的那一端是犯人监舍楼两千多名男性罪犯，那边的“爱心电话室”也是一间小密室，犯人平日上厕所也得三人互监成纵队同行，但却可以单独去电话室。
小红已经知道，这是对犯人进行心理诊治的一项同步措施，有些犯人内心的隐患极难察觉，如果能吐露出来，并能得到一些劝慰，就能及时得以缓解。
监狱对犯人的通话不做监听，也不限时间和次数。
小红没想到的是，犯人都很胆小羞怯，前几个都有点搞笑，第一个，小红拿起电话，刚说了“你好”，那边就挂了。第二个也是。
第三个终于回了个“你好”，声音抖得厉害：
“我……”
“听你声音像是大哥哥呀？我19岁，我叫小红……哦，别怕，随便聊聊……”
那边在小红不断地鼓励下最后哭着说了一句：“谢谢你的声音……谢谢！”
小红流泪了。
听听女人的声音，犯人就哭了，这是怎样一种“安慰”？
是犯人想到了妈妈？妻子？妹妹？……
总之，小红觉得这话务员就是最善良最人性的工作了，而且，她对犯人的好感也更进了一层。
02难出口的秘密
不久，小红有了一次惊动。
那边的几千名犯人，不是谁都可以进爱心电话室和小姐通话的，必须是表现好的宽管犯人，还必须是犯人中的骨干成员或改造积极分子。也就是说，能和她通话的犯人，都是真的有心理问题需要释解的犯人，不会有无聊或下流的话题产生。
但这个晚上，小红遇到了例外。
那个犯人与众不同：声音很冷酷，有一种绝望中仍不消失的霸气，一上来就说：“我不相信你，我也不相信任何人。但我还是想求你一件事，因为我无处可求，没人相信我……”
小红很吃惊，但马上冷静下来，说：“请告诉我，只要是我应该帮的，我一定帮！”
犯人说他只要说出来，她一定会认为是不该帮的！
小红还是请他说，说她至少愿意和他谈心，至少会为他绝对保密……
他停了一阵，说：“我再想想！”挂了。
小红认定这个犯人有天大的难处需要救助，而且，犯人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说出口的。虽然监狱不对电话室设置监听监控，但经过监狱培训的爱心小姐心里明白，“发现并及时汇报犯人中的危险情绪或犯罪意识”，是她们的主要职责之一。
小红没有对监狱做汇报，她知道，只要汇报了，那个犯人很可能就再也进不了爱心电话室了，因为，一种心理的真实，只有用心面对的人才能知道，那个犯人想说的事，肯定很复杂，对犯人来说，说不清就是一种危险，监狱只能按桌面上的规矩办事。
小红一直在等那个犯人。
一连好多天，那个犯人没再出现。
好多天，几十个通话的犯人，没一个能有那个犯人的声音，那声音，是极刚烈极深沉又极魅力的男人才会有的！
03五十万元
等了一个多月，那个声音终于出现了。
他来了。
他一开始就说：“我，从小顽劣，三次进监狱，强奸，诈骗，抢劫；我对女人方面的罪恶最多，可以说是无恶不作。这，你信吧？”
小红说：“信！”
他继续说：“可是，我却心疼一个女孩，一个走投无路做了发廊小姐的女孩，女孩很爱我，但我的心愿很纯，就像父亲对女儿那样！我说过要救她，已经成功了一半，就被警方盯上了，接着就再次入狱了。现在，那个女孩不能来接见，只来了一封信，是用血写的，只一句话：爸爸！我爱你！这，你信不信？”
她想了一会儿，如果是在外面听说这个故事，她绝对不信，可现在她信，双不是单单一个信那么简单。她说：“我信，可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她能听见强奸犯灵魂的痛哭！
他笑了一声，说：“你不必说什么，我是求你救那个女孩的，她叫刘小月。我也没报多大希望！”
他根本不能她说话的机会，紧接着就说了两个地址，一个是女孩那个发廊的地址，一个是他藏有50万元钱的密址，他让她设法取出那钱交给女孩，让她离开那个魔头老板，去走一条正道！
他最后说：“我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，也没有一个人相信我，那50万元也是余罪，所以我没人可以求。你可以不帮，也可以举报，但我想做的一定会做到！”
她来不及回答，他已经挂断了电话。
04一定要帮
小红决定舍身相帮。
已经不是好奇了，她觉出一种疼痛与紧迫。
很简单，只要第一步能找到那50万，一切就都是真的。
犯人说的那个小城不远，一个多小时的车。
小红先找到犯人说的那个密址，很隐蔽很巧妙，藏主不说无人能想到的一个角落。
果然挖出50万元，全新整捆的。
小红当然知法，她又原样埋好掩饰好，走第二步。
很快，小红找到了那家发廊。
刘小月果然还在发廊，16岁的女孩儿，很纯真的样儿，不像是发廊小姐。
小红设法与刘小月单独说话，把那犯人的想法都说给了她。
刘小月哭了，说他是个好人，可他救不了她。
这时，小红才知道那犯人的名字叫王刚。
刘小月说，她是被这发廊老板骗了，想脱身也脱不了，老板拍了她的接客照，说她走就把照片送到她家，她妈在病中，弟弟在上学，全都靠她挣钱……只能这样了；
王刚第一次见她也是在包间里见的，他见她在抹泪，就没碰她，问她这么小怎么也干这个，她哭了，说了自己的遭遇，他流泪了，说她很像他的一个死去的女儿……
他见过她三次，每次都给她钱，让她离开发廊，她就哭……他说一定要救她出去并供她继续上学，让她再等她几天，走是还让她喊了一声“爸”；
可那一走就出事了，她心里很喜欢他，她去过两次监狱，但监狱不让见……
小月说着，眼泪就像大河在脸上奔流，小红从来没见如此的眼泪，一个发廊小姐对一个服刑犯人的眼泪！
小红把和王刚通话的事说给了小月，让小月别对任何人说起，再在发廊忍受几天，她一定会设法救她出去的。
小月千谢万谢，差点就跪下了。
小红又没想到，小月最后求她的却是：“姐姐，求你一定告诉我爸，说我一切都好，我一定等他出来，让他好好的……”
05社会上的人就一定比监狱里的犯人好？
小红知道，那50万不一定能救得了小月，救小月，只有法律。这方面，王刚尚未悟透。
小红最大的震撼是：一个多进宫、无恶不作的犯人，会对一个发廊小姐产生惊天动地的纯纯之情，而这个发廊小姐，也是同样的反馈，这故事，放在从前，她绝对不信！现在，她想试一试，这个真实故事，有没有人信？
从车上到家里再到几个朋友那里，小红共问了10个人，包括她的妈妈，把故事说出来，问人家信不信，全是坚决地摇头大笑：“不信！打死我也不信！”
人们对犯人都是这样的理解？
社会上的人就一定比监狱里的犯人好？
小红再次流泪，再次惊悟：不一定！
小红汇报给监狱，监狱非常重视，监狱长带几名干警赶往小城，先取出那50万元，然后去王刚的办案单位，那50万是涉案赃款，交给警方，王刚是说给监狱话务爱心小姐，也算是主动交待余罪，不做押回重审处理，由监狱处理。
那个发廊老板，拍未成年少女裸照，强留未成年少女发廊接客，已经触犯刑律。深夜，小红父女和当地警方一起到那发廊拘人时，老板还在，包间里竟然有一个幼女在为男客做“特殊服务”。
老板当场被抓捕。
刘小月扑进小红怀里，又是笑又是哭，就和犯人出狱一般模样！
06真情所至，无所不能
狱政科传王刚谈话，有表扬，也有批评，间接的自首，其实隐藏一种危险，余罪加刑和立功减刑之间只差一线。
小月获救了，王刚一下子就明白事理了，感谢法律，感谢监狱，更感谢话务小姐。不减刑，也不加刑，这样的处理他心服口服。
而且，小月很快就来接见了，监狱允许小月以“女儿”的资格接见，父女相视而笑，相诉而泣，这是王刚入狱以来最大的喜事了。
好像一切都过去了，这天晚上，小红又听到了那个声音，王刚。
“老师，谢谢！老师，我错了！”
声音还是那声音，但内容全变了。
小红暗笑，却一本正经说：“什么错了？”
王刚说：“我最大的错就是不信法律。不服法，就难以守法，不守法，就难入正道，这是我的灾难之根。”
小红笑了：“我呢，也正是想让你明白这个道理。”
王刚还是那声音：“谢谢老师！谢谢老师！”
小红忍不住笑出了声，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叫她“老师”呢！
王刚最后实话实说，他都快40岁了，无家无亲，这次入狱后唯一牵挂的就是干女儿小月，小月在那虎狼窝里受折磨，他生不如死；他在第一次打电话前就有了一个计划：他是犯人大组长，外出劳动时就有脱逃机会，他决定逃跑，只干一件事：杀了那老板，把那50万元给小红，然后就自行了断，他早就活够了……
小红惊叫：“好险啊，那样你谁也救不了啊！”
王刚说：“是啊，我现在才明白，我全错了，错了半生。现在我也有亲人了，我要重新做人，从头做起！”
小红也认真起来：“这就对了，我祝福你！”
王刚又是连声的谢谢。
时隔数日，人已全新：人心的密室竟是如此难以详察又如此关乎祸福，爱心的步步深入是多么艰难又多么功德的事啊――真情所至，无所不能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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