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分:走着走着就到了---从北京走到拉萨(第1-15天)
第二部分:走着走着就到了---从北京走到拉萨(第16-30天)
第三部分:走着走着就到了---从北京走到拉萨(第30-45天)
第四十五天(11月14日),平顶山郏县到平顶山白龟湖,步行26公里。
早上和新朋友们一起吃了当地特色豆腐菜后,依依惜别了。几位师弟和师傅师母回洛阳,冯大哥也要赶去村里工作。我们收拾好背包走出旅店,却见冯大哥一人站在门口。我们彼此说了些常规的客套话,然后我对汪鱼儿说,虽然我们的习惯是握手,我们还是给冯大哥一个拥抱吧,讲谢谢,太俗套了。
在我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,听见那个口音很重的声音响起:“我在这条错误的路上走了30年,遇到你们,我想,我应该要重拾画笔了。”我转过头,看到那位藏青色夹克,同色裤子,黑皮鞋,头发往后梳得纹丝不乱,怎么看都象个领导的人,看到他那张严肃的脸上,眼里有一丝泪光。而这一次,我也完整地听懂了他讲的话。
“你们两个女孩子能够这样勇敢的走出来,而我却瞻前顾后地浪费这么多年。”他的声音有点颤抖,“路上注意安全啊!”冯大哥说完就钻进他的车子里,迅速地掉头,疾驶而去。
从郏县出发往南,一路秋色,黄叶纷飞,落在嫩绿的麦地里。跨过汝河,这也算是一路上走过的各种跨河大桥上,少数几处真正能够看到水的地方了,虽然水不多。已是当地烟草收获季节的后期,辣椒也已接近收获的尾声,妇女们带着孩子在路边摘辣椒,汪鱼儿问她们,手会不会觉得辣疼,她们说不辣。汪鱼儿尝了尝,“的确不辣“,她吐了吐舌头,“远比不上望都把我辣翻的那种”。回想河北,好像已经很远,仿佛我们每天都在各种时空中穿越。
平顶山市,小时候的教科书里所描绘的是个煤矿之城。进入市区之前,经过一个火力发电厂和一个矿区,街边停着的车子基本都铺满灰尘,一点也不意外。再往南走,进入新区,经过市*府,白龟湖,湿地公园,芦苇,水天一色,与刚进城时很不同,一切都簇新的。
公园里的厕所,远看以为是博物馆
物是人非事事休,欲语泪先流,这是一种伤感。那么人是物非呢?上大学时每次放假回到上海,这个城市都会不一样。有一次和一个北京姑娘走在上海外滩,她指着江边的一个新房子说,嘿,宝格丽!突然间,我觉得自己要么是老了,要么是落伍了。因为我已经不太认识这个城市了。
第四十六天(11月15日)平顶山市新城区休整。
昨晚在新区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湖南饭店点了两个菜。结果我闹肚子,一晚上起来N次。加上旅店没有取暖设备,晚上硬生生地把我又冷到鼻塞,更是辗转反侧。我起来一次,汪鱼儿就醒一次。结果后半夜大家都失眠。早上她摸了摸我的脑袋,说不象感染,或许是很久不吃辣的,昨晚菜里的辣椒素刺激了胃肠道。
消化道激惹,她很确定地说,一过性的,没事。
今天本打算走到鲁山镇,然而把包收拾好,背上,却是膝盖一软。这是出来至今,第一次感到体力不支。胃肠已经完全清空,加上昨夜算起来仅浅浅地睡了两三小时,身体的第一需求就是:食物和睡眠。
街头有家开封小笼包店,里面有大米粥。汪鱼儿说,你该喝点。我手撑着脖子支不住的脑袋,懒懒地坐在桌前,好吧,试试看。包子端上来,冒着热气,夹起来,皮薄透明,咬一口,汤汁足而不腻,馅鲜,配大米粥,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!食物具有治愈功能。我有个山西的朋友说,人身体不适的时候,就想吃小时候喜欢的食物,他就会想吃一碗手擀面。那我的治愈系食物里就有小笼包。今天的开封小笼包,其汤汁较为清淡,不像是用肉皮冻调成的,也更适合我今天的肠胃。在平顶山吃到的开封小笼包能超越我以前的所爱,真是蛮颠覆的。
一顿充满碳水化合物的早饭下去,身体的内分泌和血液循环发生的变化,使得昨晚严重缺觉的我们,开始昏昏欲睡。昨天的旅店断然是不可住了。小笼包店老板说,附近有平顶山医学院,那里住宿的地方多。结果真的找到一家学校附近别墅区里的客栈。
当年轻的客栈老板把房间门打开时,我们无法和95元的价格联系在一起。据说客栈的前身是个会所。休息了半天,下午我还去附近学校旁边的理发店花10块钱修剪了头发。学校附近真的什么都有。尤其是各种小宾馆。汪鱼儿的妈妈是华中理工大学毕业的。有一次我去武汉,路过华中理工,校门外,对面的一条街,大大小小的全是各种宾馆。“我可不告诉我妈”,汪鱼儿说,“估计她接受不了”。“你想多了,我妈未必接受不了”,我想我一定是坏笑着说的,“她不一定会把小旅店和年轻的男女大学生联系在一起。”
今天遇到的人提出了个新问题,很有CCTV的感觉,“走这么多路,你们感觉幸福吗?”
很幸福啊,我俩异口同声地回答。
一路走来,我很少有身处异乡的感觉。一个整洁的床铺,一个公共澡堂或是房间自带的卫生间,加上一家干净的小饭馆,已经完全可以满足生活所需。每天都无需整理床铺,无需打扫房间,各种各地食物都按照所点的送到面前,这是多么奢侈的生活!而所花费的,平均每人每天80元,够了。汪鱼儿说,北京租房,海淀区四环外的一居,也得3千吧。我说上海情况也不容乐观。在上海北京,租一间房,坐地铁,吃三餐,我俩块,估计还是紧巴巴的。如果工作不需要去固定的场所,我愿意这样背着电脑到处走。汪鱼儿笑我,这是是你的歪理十八条之一,不具普适性。我说,你不是还信了吗。
第四十七天(11月16日),平顶山新城区图书馆
说起背着的电脑,想起从浅井镇开始道现在,忙着看古村古镇,有几天没怎么开电脑了。出来混也总是要还的,积攒下的事情总是做的,汪鱼儿问我今天感觉如何?我说,胃肠不激惹了,心里积下的事有点发毛。就你歪理多,她说。那今天到客栈老板推荐的新区图书馆去吧。汪鱼儿很少反对我的想法,即使她知道,我是想着小笼包。
但今天是从一碗红油抄手开始。在一个不怎么吃麻辣的城市居然可以吃到麻辣鲜香的抄手,真是意外收获。这几日,从郏县饸饹面,豆腐菜,到开封小笼包,四川红油抄手,曾经的最爱早餐---胡辣汤---仿佛已是历史。
新城区图书馆的展厅里正在做红*长征胜利80周年的图文展览,但图书馆除了工作人员外,几乎空无一人。可能不是周末吧。连个看报纸的大爷都没有。我俩转了一圈,把展览看了。汪鱼儿看起来表情很凝重。看完最后一幅,她走到我旁边,轻轻地说,心情不太好。我能理解她。因为对我们而言,感受更多的是胜利背后那么多生命的逝去。
图书馆位子很多,但我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个附近有插头的,赶紧把电脑打开了。一直埋头工作到肠鸣音响起,汪鱼儿被我拉着又去吃了小笼包。平顶山新区,象所有的新区一样,新,空。玻璃幕墙的高楼,拼音和英文结合的大招牌。小笼包店附近的商业区还在招商,但每家店铺外墙已经贴上了各种名牌商品的品牌。粗看都是国际大牌,细看之下,却没有一个品牌的英文是对的。管它对不对,反正我都不会买。加菲猫说,爱情和猪肉卷,还是猪肉卷实在。对我来说,还是小笼包实在。
再回图书馆。阅览室里有推荐书目,大多与历史有关。我选了白话二十四史,其实,这套书是中学生的阅读水平。我对汪鱼儿说,其实我们语文阅读也就中学水平。大学里学大学英语,考四六级,又不学大学语文的。而历史和其相关的课外书,是当年老师们都不重视的副科和被家长说起来是无用的闲书。小时候认识的女贞树,至今仍旧识得。而小时候没有认真学习的地理,历史,自然,如今再学,得花更多力气了。记得那个也是学医的冯唐说,国学是幼功,大了补不了。此话真令人泄气。但也不无道理。而且,中学的时候,为了应付考试而硬啃的文言文注读,搞得很长时间我一看文言文就头晕。是真晕!
窝在阅览室的沙发上,从夏看到汉,里面有些人物和地名在我们的旅途中出现过,甚是亲切,历史的遥远感,一下子拉近了。一切都在旅途中变得生动起来。今日看二十四史,与往日看,虽非云泥之别,但也很是不同。
第四十八天(11月17日)平顶山市新城区到鲁山县张良镇,步行26公里
对于两个习惯行走的徒步者而言,在一个地方是不会待超过两整天的。再美味的小笼包和再舒适的房间也留不住要继续前行的心。汪鱼儿给我吃上5颗黄连素,我们出发了。清晨的阴云、雾气仍遮盖不住深秋的五彩斑斓。即使是黄色,就有落叶的焦黄,银杏叶的金黄,杨树的鹅黄,黄栌的桔黄……再配上枫叶的红,柳树的绿,伴着若隐若现的白龟湖,脚步也异常轻快。
往南转入鲁山县境内时,从省道转到乡道,杨树高耸,黄叶即使在没有阳光的今日,也金黄灿烂。正举臂欢呼,然而在走过最后一排杨树之后,路况急转之下。
“你们是去哪儿啊,前面路不通!”一个开着辆载着鱼鹰的三轮车大叔对我们喊到。
地图上明明有路啊。而且也没有别的路可以到今天的目的地。我们只有继续往前走。可是,路呢?桥呢?河呢?……河道仿佛是患了动脉粥样硬化,一堆堆人为挖起推起的石子堆仿佛是硬化斑,而河流,显然已经堵塞。桥梁已经坍塌。三轮车的确是过不去的,但徒步者仍可通过。昨日洗刷干净的鞋子,今日又糊满泥浆。眼睛一直要看着路面小心翼翼地选好每一步的落脚点,走到后来我们都感到眼晕了。
今天的目的地是鲁山县的张良镇,和不少历史名镇相似,留下的仅仅是个地名。到达镇上,果然进镇前见到现世的人为西汉的张良所刻的石像。如果张良果真长得如此,好像和谋圣之名难相配啊。他可是“夫运筹策帷帐之中,决胜于千里之外”,汉高祖也自叹不如啊!
汪鱼儿说,她看此像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,就算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张良形容为妇人之貌,也不能是这个二傻子模样!
听她那一溜京片子,我笑晕了,喘着气说,不能以貌取人,常说聪明面孔笨肚肠,没准这就是大智若愚呢!
张良像的周围停满了等着拉客人的小面包车和三轮车、小摊贩,张良镇已无任何西汉的古建筑风格。即便其被称为中州名镇,即便它与韩信村,萧何村临近,然而三杰之名也无法拯救名镇的默默无名。
天色已黑,镇上一个小巷子里有家灯光明亮商务宾馆,大堂还颇为气派地挂着水晶吊灯。宾馆门旁还挂着当地扶贫办公室的牌子。地下一层是公共浴室。浴室的天花板上全是黑色的霉点。我俩洗完澡,到镇上的主街一看,发现大大小小的超市不少,但没有可以提供热菜热饭的小饭馆。吃了碗麻烫配上没有鸡肉味的炸鸡柳,就回屋歇息了。
第四十九天(11月18日)鲁山县张良镇到方城县拐河镇,步行28公里
今早天色很是阴沉,还好没有下雨。在张良镇上喝了两口羊肉味很重的胡辣汤就出发了。我对汪鱼儿说,要让胡辣汤留下美好回忆,就把今天的忘了吧。这是胡辣汤的终结地,之后就没有再喝胡辣汤。昨晚没怎么吃饱,早饭马虎了事。两人背上包,发现腰带已经缩到出发以来最紧处。再下去,估计得往腰带里垫点什么了。这还没走出河南呢!
出发时,两边还有好长一截。我还有可下降的空间
汪鱼儿不能再瘦了
昨夜的雨,让来来往往的工程车,不再扬起尘土,当然,代价是一路泥泞,鞋袜和裤子再次遭殃。进入豫西南,明显感觉农村的条件不如豫北,土坯房还有人居住,房顶的瓦当明显有两个年代的印记。下了芹菜沟,坡下一间小房子,墙上的字,娟秀,被我们评为最可爱乡村厕所。上了阴岭,路过楚长城遗址的牌子,就进入南阳市辖区方城县境内。
“那个长城,上面什么都没有的,牌子也是去年才立的,”村里的一个小伙子告诉我们。
郑万高铁正在拐河镇的一个村庄施工,铁路桥的桥墩一根根竖起。那些工程车就是来往工地的。阴雨时,泥泞,太阳出来,扬尘。村委会门口贴着占地公告。超市小哥说,占地补贴并不多。
走过十五公里以后,连平日不怎么主动发话的汪鱼儿也开始念叨红烧肉。各种做法,绵软的五花肉,红亮的汤汁,还要拌两碗米饭吃配上酱汁,她两眼放光,说的我也饥肠辘辘。人在轻度饥饿的时候会有很敏锐的感觉,可以探索自己内心。幸福很简单,一碗酱汁丰润的肉,洁白晶亮的米饭,一颗热切的心。
拐河镇上旅店还挺多,有一家每人20元的。仅剩最后两个床。一间间开着门的小黑屋里,全都是大老爷们一动不动地躺着。往镇里走,还看见有招牌写着供应鸵鸟肉。汪鱼儿说,算了,还是红烧猪肉吧。新开的家庭旅店看着不错,60元两人,如果开暖空调就加20元。汪鱼儿说,还是暖和点,要不然明天某人又要闹肚子又要塞鼻子,还一宿睡不好。开在河边的饭馆没有红烧肉,但吃到肉丝为主的青椒肉丝,那菜量,恢复到了河北的水平,幸福9.5分了。
今天我也终于改完了书稿第一章。我对汪鱼儿说,你总让我看树看花,我天天看这个循证医学,总是想着证据等级,要换个脑子去察觉自己的感受,有点难。还有21章,路还长。
第五十天(11月19日)方城县拐河镇到方城县县城,步行28公里
“到方城了啊,那是我先生的家乡,到县城你们一定要吃碗烩面啊!”一个上海的好朋友发来消息。
早上旅店老板做了两大碗面条,配上昨晚的青椒肉丝,又咸又鲜,两人二话不说,嗞流嗞流,咕噜咕噜,居然都吃下去,把我们的胃撑得实实在在。
今天阳光明媚,气温不低,走着走着,脱了外套还是出汗。以至于走了10公里不到,在七十二潭景区门口就把带的桔子吃完了。七十二潭和七峰山是拐河镇的两大4A级景区。据说春秋天景色不错,现在没有水。我们在门口远望了一下,就继续前进了。
除了在景区附近天色稍好外,不知是否是因为附近在搞大型工程建设,今天大部分时间的天空和空气都是尘色,一切朦胧,山只看得出灰黑二色。我们也是全副武装,头巾眼镜,既防晒也防尘。两人一前一后专心走路。但对于我这样的开小差专业户来说,还是常会对某些不了解的东西好奇。之前常看见路边人家门口有吊床,但从未见有人躺着,不知干嘛用的,我甚至猜想是放玉米。曾问过一位大姐,她说是给孩子玩的。今天又见,四下一看没人,便成了我们迄今为止最享受的歇脚之处。
我们从方城县县城西北进入,路过炼真宫,据说很多人来此修真,包括东汉湖阳公主。当年光武帝要把她嫁给宋弘,那个男人却不愿离开糟糠之妻。他成了好男人楷模,公主便看破红尘。我没仔细研究过湖阳公主和宋弘的心路历程,如果彼此不爱,那公主可以另嫁他人,宋先生也继续相濡以沫。故事如果是这样,那公主未免死心眼儿。倘若彼此心意相通,对上眼了,那么到是有可书可写的地方。“你的胡思乱想可真多!”汪鱼儿边听我胡说边笑。爱情,婚姻,生儿育女,再加上物质的东西,统统打包在一起,哪一项都变得很晦涩艰难。炼真宫是否能炼出真来,我不知道。但炼真宫让我思考了下---爱情。
方城,相传为古缯国,历史悠久。汪鱼儿查到县城有一家新开的商务酒店有90元的一间的标间。进屋一看,又惊艳了。每天有不同的住宿体验,哈!皇上翻牌子还总会重样,咱这几乎天天不一样啊。烩面,是当地特色,河南方城的最正宗。但是早上的面条撑的实在难受,我们在“烩面之都”方城吃了牛排(但愿我的朋友会原谅我们)。还因这二人套餐仅69元。除了图片上的食物,后来又端上来水果色拉和酸梅汤,这些组合很是特别,并且味道还真不赖。今天到县城,不但花费没超预算,而且又吃撑了。
第五十一天(11月20日)方城县县城到博望镇,步行30公里
在县城吃好住好,没想到躺下不久却开始头痛。忍到早上4点多,还是吃了四片布洛芬两片舒乐安定。早上醒来还迷迷糊糊。汪鱼儿问我要不要出发,我说还是走吧。刚在平顶山休整过呀,轻伤不下火线吗!
头也不疼了,但人还犯困。这一路,基本上是汪鱼儿拉着我走路。晚上吃饭时回看照片,原来走过不少漂亮的地方。她醉心于这些杨树的时候,我大概在树下梦游。汪鱼儿说我大部分时间眼睛都闭着,就是腿儿还能往前迈,居然也走了30公里。她说佩服我,我倒还挺佩服她,不但没让我掉到路边的沟里去,还走到了镇上。
我不记得自己怎么走过去的了
博望镇,张骞封侯地,镇上一条路名为张骞路。饭店老板娘说,这里还有很多他的后人。作为一名多年前的资深强驴友,这里有着他怎样的传承呢?不知道他出行时有没有遇到过头痛?小镇看起来几乎和其他小镇没什么区别,超市,饭店,当然,还有20元一个人的旅店。睡了,晚安!
第五十二天(11月21日)方城县博望镇到南阳市宛城区,步行23公里
(庆祝完成徒步公里!)
曾经,有一个朋友对我说,春天的时候,在一场春雨之后去竹林,静静地坐在那里,可以听见竹子生长的声音。我曾在某一个春天去了安吉,在竹林里,我没有听见他说的那种声音。或许是心不静,神不凝。今天离开博望,一个有故事的古槐树小镇,天飘着毛毛细雨。走出镇子,进入乡道,我开始听见雨洒在落叶上的声音,闻见雨夹着冬小麦的气息。因了这细雨,天地间成就一幅水墨作品,蜘蛛网也闪烁着晶莹,颤抖着依恋在树梢的黄叶,最终不舍飘落。冬天真的来了。
路边一处破旧的副食店,墙上写着“公用电话,长途直拨”,汪鱼儿一下子想起上大学时,最爱每周到学校对面小店,打电话回家。我想起中学时,家对面还有一家传呼电话站。那里的老人们接到电话,然后写在小纸条上,跑到人家门口,喊着,刘家姆妈,电话!
尽管这一切都不可能像古槐那样屹立千年,就像我们绝大多数人终将很快消失于尘土,但此刻,它们都是如此赏心悦目。进南阳市区前,新修的道路搭配着田野,公交车搭配着三轮车,新修的高楼搭配着曲剧团唱大戏的台。风雨中还有很多人举着伞在听戏。一向各种好奇的我前台后台转了一圈,站那里听不懂也听得津津有味。很小的时候,爸爸带我去过大世界,进门照哈哈镜,楼上有各种戏剧演出,咿咿呀呀地唱着,戏服五颜六色。爸爸最喜欢越剧和沪剧,听着,还打着拍子,有时还哼唱几句。可惜,大世界很快就没有了。这几天听说要重开,但那些爱戏剧的老人们不知道还都在吗。汪鱼儿拉着我要走。要不是太冷,估计我得和大爷大妈们听上一阵呢。她说太冷了,而我的好奇心却让我不感到冷。好奇心杀死一只猫,汪鱼儿说,会冷死。
赶紧赶路吧。风越来越大,也越来越冷,渐渐地,我可以看见白色的呼气。天气预报说,明天要要下雪了,这正应合了节气。冬雪雪冬小大寒,我们也正好赶在小雪前到达南阳。
这副宣传话,让我们笑了好一阵
今晚,我们举杯庆祝了出行以来完成的第一个公里。之前觉得不可思议的距离,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。余光中写旅行中提到,两个好朋友出门旅行,一个礼拜后回来还没有吵过架,其中一定有一个圣人,了不起。我们已经旅行好几个礼拜,没有吵过架,我不是圣人,汪鱼儿有圣人气质。而汪鱼儿则说,她拥有一个充满好奇心,乐观有趣的旅伴,是最大的财富。
博望的老人们说,在夜晚,可以看见仙女在老槐树上嬉戏。我躺在床上想,不需要仙女,还有公里的路要走,无论天气如何,头上有片天,脚下有条路,有个人间好伙伴,足已。
第五十三天(11月22日)南阳市休整
小雪节气,下雪了。朋友纳文明天飞机到洛阳,再坐火车到南阳,来和我们一起走几天。在这样的天气,正好等你。
出门的时候,我没有带抓绒衣。汪鱼儿说我还需要防风裤。去附近商场买了抓绒衣。要不要防风裤呢?我发消息给老曹,他回复说,可以有。自从和他在河北分别,一晃就一个半月多过去了。我没有问他最近好不好,他也没有问我走得怎么样。君子之交淡如水,他让我想起这句话。
商场楼上是影院,正好在放《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》。汪鱼儿说,这是她的朋友阿赤力荐的片子。果然好看。不需要帧,也能感受到一种真实。能把内心世界剖析出来,比高科技要锐利。
没那么爱,是么。
第五十四天(11月23日)南阳市宛城区到卧龙区步行5公里。
今天应该还是算休整日。因为要等纳文。继续歇脚,电脑打开做点事情之外,我还做了件让汪鱼儿惊诧的事。可能是走路多,优质的羊毛袜也会很快破洞。好在我小时候在少年宫上过刺绣兴趣小组,学了几招,竟也能派上用处。汪鱼儿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打量我,她说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平时马马虎虎,不拘小节的家伙,居然能穿针引线,补好的袜子几乎看不出痕迹来。我可是干过麻醉的!以前晚期肿瘤病人那静脉,护士打不进,都叫我们麻醉科去的。”
雪停了,但气温很低。我们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,正好,不冷。纳文已降落洛阳,正在去火车站的路上。我们决定往前挪动一下,这样明天到下一个镇就不到30公里。纳文第一天来,还是悠着点。从宛城区走到卧龙区,路过卧龙岗。话说南阳真是历史文化名城,有三千年建城史,是楚汉文化发源地,曾孕育出“科圣”张衡、“医圣”张仲景、“商圣”范蠡、“智圣”诸葛亮、“谋圣”姜子牙等历史名人。卧龙岗武侯祠是诸葛亮躬耕隐居之地、刘备“三顾茅庐”之处,被誉为“天下第一岗”。卧龙岗里有武侯祠,门票小贵。我去过成都的武侯祠,所以就在门口拍了照。至于这个地方和诸葛亮的关系,据说几年前这里还组织了小学生在卧龙岗门口大声朗读《出师表》,周围几百人横幅拉起来,抗议某古装电视剧把诸葛亮是在湖北躬耕。对于历史人物,研究者们吵架,普通人旁观。至于他们究竟如何,似乎取决于时代,时而是见不得阳光的*,时而又是供奉于殿堂之中的神。
我们在南阳师院的许家客栈住下,因为这家有三人间。有人问找住宿的方法,一般*府和学校附近都比较容易找到。尤其小镇,定位镇*府,附近一般都有家还不错的旅店。之前平顶山医学院附近,饭店密集,还有各种主题宾馆,客栈。南阳师院附近也是如此。现在大学生,业余生活的确丰富啊。对面有个市场,各种小吃,让我想起当年的五道口。我和两个年轻的女学生坐在一起吃上海馄饨,感觉重返学生时代。
傍晚,纳文到了。她说,坐上火车,心就激动起来了。
第五十五天(11月24日)南阳市卧龙区到邓州市穰东镇,步行27公里
雪后的天气,并没有想象中的清爽,还是雾霾灰,阴冷。不过今天这一路,走得特别轻松,时间也过得飞快。这真要感谢纳文提出很多问题,诸如尿液是如何形成,食物进入胃以后又去哪里等等,这让我和汪鱼儿又重温了在医学院时学习过的一些基础知识,肾小球滤过率,原尿和终尿,胃排空时间,以及消化系统,循环系统的基本工作原理,使用了大量通俗易懂的比喻,使得金融学硕士纳文同学恍然大悟,并表示了强烈的学习热情。于此同时,我们也向她学习了一些金融方面的知识。真是三人行,必有我师。
不过,聊天聊多了,一路上的记忆就特别淡。以至于当晚回想这一路,只记得路过一座很有年代感的桥。桥上的大标语是我们熟悉但又陌生的。旧桥的旁边正在建的新桥。或许不久之后,这座桥也就不存在了。
我们下午三点多就到达穰东镇。说起此镇,我们三个谁都不知道。但网上一查,说是此地在春秋战国时期魏冉封地的东面。魏冉?纳文说,嗨,就是芈月的弟弟。去年才播的电视剧芈月传看过吗?我摇头。
如今这个镇为邓州第一大镇,以服装业为名。我们拐进一条商业街,没见多少卖服装的,倒是各种小吃店一家接着一家。看见有卖烤甘蔗的,我又好奇了。卖烤甘蔗的大哥说,甘蔗吃了上火,烤了之后吃就去火。这个观点背后是什么逻辑,我不明白,花两块钱,试试也无妨。味道仍旧甘甜,没有新鲜甘蔗的清香,微微有点热米酒的味道。[size=18.px]路边挂在钩子上卖的牛羊肉,让我们想起了小时候的肉铺。从这一条街穿过去,还有一条横街,有邮局银行*府部门。穰东镇除了规模稍大外,甚至有了前面的镇没有的两栋高层商品房,其他与普通小镇差不多。关于此地的传说不少,比如,太子岗,金鸡冢。客栈服务员是个当地人,她说也就只有留下个名字,没什么可看的了。她还告诉我们穰东的穰念yang而不是rang。
放下背包,开始考虑晚餐。客栈附近有一家很大的饭店。走进去,我和汪鱼儿同时张着嘴象是掉了下巴,大型木雕,大水晶吊灯,皮沙发卡座,一个客人也没有。菜单拿上来,牛排
38元,色拉18元,意大利面28元。我居然还点了个8元钱的鸡蛋汤。等菜的时候,我和汪鱼儿又开始担心这个店,这排场,这客流,能挣钱吗?纳文笑着说,没准是用来洗钱的。
洗钱?我俩面面相觑。我们听这些事情,大概就像纳文听到“肠道是最大的免疫器官”那样觉得不可思议。吃着牛排,才发现今天是西方的感恩节。我们历史悠久的镇上,一个有着洋名字的西餐馆,吃了顿中西合璧的晚餐。
第五十六天(11月25日)穰东镇到邓州市市区,步行29公里
别人不会按照你的方式生活,各地不会按照一个方式做油条。上海的油条是两条拧在一起,说是当年人民群众模拟炸秦桧和他的老婆。后来到了各地,发现也有一条胖的,或是一条很细小的,[size=18.px]当然,名字也会不同,但味道差别不大。这里是不规则形状的,卖起来也不论条卖,而是按一块钱两块钱的卖。大学的时候去大同玩,在早餐摊上,拿了一根油条,我还在等另外半根,炸油条的大妈说,后面一个。我说,我这还差半根呢?她说,这是一根啊!
离湖北已经不远,所以在穰东镇上看见有卖藕的,湖北的小吃也多起来了。早餐吃了碗襄阳牛肉面,麻辣鲜香,牛肉很多,身心都暖暖的。
出镇的路上,看见路边卖苕帚的,汪鱼儿说想起上小学时,小小的个子挥舞着大大的苕帚,一半扫地,一半打闹的单纯开心日子。正说着小学,就看见对面有“穰东实验学校留守儿童的温馨家园”。回想一路上,乡村里很少见到年轻人,中年人也不多。只有老人和小小孩儿。有些村子安静如无人之地。
天气冷了,我们行走时休息也少了。因为不能像以前路边一坐就行,因为坐下会冷。所以要找室内可以坐的。路过的奶茶店,蛋糕店,小吃店是比较好的去处,不过,也不好意思白坐,总会买些吃食。昨天就因此吃了两次油炸食品。[size=18.px]在进入邓州市区之前的一个小村子里,喝到了小米粥,真是健康又温暖。
每次有朋友一起行走,都会使行走更加丰富。纳文说,想和悟是两件事,想是思考,悟是感受。佛陀开悟,不是想出来的,而是感受到的。我想起那个大妈给我们盛了满满三碗小米粥,我们说少些,吃不完浪费。她说,多点好,天冷粥多就凉得慢些。我感受到的是这位河南大妈的细心,像母爱。我又想起从博望镇往南阳市走的时候遇到的那位大娘,给了我特别的感受。我要为她写一篇日记。
进入邓州市之前,是条乡间小土路,不好走。穿出小道,是扫得很干净的大路。过桥之后,路边宽阔的大广场,一个红色的展览馆,非常醒目。走近一看,是编外雷锋团展览馆。我们三个是同龄人,纷纷重温了小时候学习雷锋的故事。看着展览馆里28凤凰自行车,感觉这一切离我们并不遥远。当看到雷锋叔叔在被子里看书的大幅照片时,纳文突然问:这个照片是怎么拍的呢?
一种特别的心动
我们在河南方城县一个叫博望镇的泥泞的乡道上往南走着。那天下雨了,很冷。
正是农闲时节,村子里仿佛空无一人。走了10多公里之后,雨越来越大。路边有一个旧房子,但门口收拾的很干净,屋檐下也没有被雨淋湿,我们便决定在那里歇歇脚,躲躲雨。放下包,席地而坐。
门吱呀一声开了,走出来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,当他走过我们身边,我发现他的双腿残疾,因此他走得很慢。我们有点担心惊扰了人家,谨慎地用微笑和他打招呼,”借你家门口歇歇脚“汪鱼儿起身跟他说道。他并没有和我们有眼神交流,只是点点头,就瘸拐着走进雨中。门没有关上,可以看见门后的院子收拾得也干净,黑瓦白墙的房子,墙面已斑驳。一位大妈也随他走出门来,给他递了把伞。
“借你家门口歇歇脚”汪鱼儿和大妈又解释了下。“中,中”大妈爽快地回答。她银灰色的头发,整齐的挽在耳后,灰色旧式的外套上,黑色塑料的圆钮扣扣得规规整整。”要凳吗?地上凉”。“没事,不麻烦您了,我们等雨小些,就继续走了。”
她没有问我们”从哪里来,要到哪里去“,只是转身回屋去了。
雨渐渐小了。我们开始穿上雨衣,打算出发了。
正在这时,大妈出门来,叫住我们。
“外面冷,进屋吃个饭吧”。门后已经放好了一张矮桌,两把椅子,桌上有两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,还有一盆白胖的馍和两小碟萝卜干。
我站起身,看着门后的桌椅和食物,不禁就握着她的手,说不出话来。
我一直在试着回忆那时的感觉,不是高兴,不是激动,不是同情,不是甜蜜,不是疑惑……
而是触动内心的一种感动。是一种温暖,但比温暖来的猛烈。是一种震撼,但比震撼来的柔软。
雨停了,我们继续行走。大妈快步的追了过来,手里拿着我遗落在门口的帽子。她整齐的头发因小步快走而被风吹得有些凌乱。阴沉的天色里,我看到她递过来的帽子,还有她的微笑和清澈的眼神。
第五十七天(11月26日)邓州市区到邓州高集镇,步行17公里
早上是被窗外传来“学习雷锋好榜样”的音乐吵醒的。以为是附近广场有什么演出,从窗户看出去,发现歌声来自一辆洒水车。那太熟悉的旋律,即使只是音乐,我们都会在心里唱出那首歌:爱憎分明不忘本~~~立场坚定斗志强。立场坚定斗志强!它深印于心,永远不会忘记。音乐也随着洒水车渐渐响亮又渐渐远去,而这首歌,着实在我脑海里响亮了很久。
汪鱼儿缩在她的床上,第六感告诉我,哪里不对劲。我摸了摸她的脑门,发烧了。
“我没事”,她说。“不需要斗志强,”我说。
纳文在隔壁屋,发来消息说已经收拾妥当。这家宾馆是她先生帮我们定的。钱也是她先生出。他们夫妇俩感情甜蜜,结婚十多年,现在每天仍旧时不时要视频或通话。先生在家也要保驾护航,只要网上能查到的住处,他一定定最好的。多元一晚,换成我们,不会舍得花。黄色墙纸,黄色缎面床头板,咖啡色木质家具,白瓷茶杯。浓浓的老国营范儿,接待级别的三星级宾馆。
如果只是我和汪鱼儿,那今天应该病休。我突然感觉抱歉,或许是那天我看唱戏,把汪鱼儿冻到了。当然,着凉不是感冒发烧的原因。或许是在南阳到商城时,人多的地方,传染上了病毒。算起来,潜伏期差不多。但纳文来,可不是休息的。汪鱼儿也想不要耽误行程,坚持要出发。我想了想,又看了地图,“我和纳文先去华州书院转转,你休息,中午看情况再决定。”我给汪鱼儿吃上两颗布洛芬,在她床头放上一杯水,就和在房门口等着的纳文出门了。
邓州,历史悠久。根据邓州发现的八里岗仰韶文化遗址推断,在多年前邓州便有人类生存。一千年前,北宋范仲淹任邓州知州时,在花洲书院写下名句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。这些历史知识,可以很容易地在网上查到。但看了这些介绍,再去这样有历史的地方,心情都是很复杂的。毁坏和重修重建,在漫长的千百年岁月中,似乎难以避免。但如何修复和重建,似乎有诸多因素影响。书院要门票,纳文买了。大殿里是某成功人士捐赠的金丝楠木的孔子及四弟子像,每个木雕像,都是一整棵楠木雕成。即便是现代作品,倒也是难得。这个重建的书院,一言难尽。有些据说是原先书院的石刻,散乱地堆在某处。而房屋上涂的红漆,就随意地流在下面的碑上,流到地面上,好像红色的眼泪,凝结了。
出了书院,有一家爱心粥店,里面又见到雷锋叔叔的形象。我想起那个大妈端来的小米粥,她的店里没有贴什么像。
回到住处,汪鱼儿已经起来了。烧退了,那是药物的作用。嗓子哑哑的。我仔细研究了地图,并没有给她太多的讨论余地,就决定我和纳文走到高集镇,汪鱼儿坐车去高集镇找住处。“你的任务也很重,不知道高集镇有没有住处呢。”我试图让汪鱼儿觉得她也身负重任。但我知道,她并不愿意。而我也不愿意让虚弱的她再受累。“你再休息一下,纳文已经通知前台延迟退房了。”我对汪鱼儿说,“出门时,再吃一次布洛芬。”尽管发烧时并不需要急于退烧,但人在旅途,控制一下症状,人还是会舒服些。
这一路的乡道因天气晴朗而显得阳光积极。我和纳文依旧边走边聊。乡村小路上,柿子树下不少掉落摔烂的柿子,看着真心疼。纳文和我讲起这些年她学佛学道,我则心系汪鱼儿,默默地听着,时不时开小差。
走了10公里时,汪鱼儿发来消息说,她到了高集镇,镇上有两家旅店,其中新的一家还有最后一间房,不但空调电视卫生间一应俱全,每个床都为1米5宽,电视可以点播电影,关键是:每人只要20元!
我举手比了比太阳,告诉纳文还有一个半小时天黑,我们能在天黑前走到。汪鱼儿又发来消息说,镇上新开的饭店还特地为我们准备米饭了。当我们到达高集镇和汪鱼儿汇合后,吃上香喷喷的炒菜米饭,再入住这温暖舒适的房间,纳文说:幸福!
第五十八天(11月27日)河南邓州高集镇到湖北老河口市,步行26公里
#进入湖北#
早上起来,汪鱼儿看起来气色不错,也不发烧了。三人走出小镇,天空蓝得轻盈,我们的脚步也轻快了。阳光照得人暖暖的,微风拂面,走在绿树成荫的乡道,红砖墙的民居,在清澈的水塘显出倒影。一切都显得那么奢侈,汪鱼儿说。对于在灰色雾霾和高楼大厦的北京生活久了的人而言,眼前一切难得。纳文说,哈,这里的人看到高楼大厦,会觉得奢侈吧。
从乡道转到省道,蓝天不见了,灰尘漫天。进入孟楼镇之后,很快就要进入湖北了。回想过去的在河南的31天,跨过黄河,穿过河南的大城市,小县城,乡镇,村庄,走过嘈杂尘土飞扬的国道、省道、县道,安静的乡道和无名小道,这就要和河南告别了。
我们在镇上的小卖部歇脚。纳文拿出零食分给我们。我挑出其中的葡萄干,剩下的坚果给汪鱼儿。汪鱼儿也把她零食里的葡萄干给我。
“哈,你就这样惯着她?”纳文对汪鱼儿说。
“在一起要那么长时间呢,让着她吧。”汪鱼儿温和地说,一如既往的好脾气。
“就是因为在一起时间长,就不该让着她!”纳文护着她的那包零食,不让我挑里面的葡萄干。
小卖部的大姐告诉我们,河南和湖北这两边,都叫孟楼,生活习惯不同的。
“如果两边的男女在一起生活,会如何?”我问。
“过着过着就习惯了呗,没那么复杂。”大姐笑着说。
不知道过着过着,是互相让呢,还是不让?
离开小卖部,往前走几十米,就见到大姐说的那块石头,一边刻有河南孟楼,另一面刻着湖北孟楼。我们站在石头旁,一脚踏两省。这是行走中,唯一比较有仪式感的事件。后来我们发现,走小路跨省,有时候什么标志也没有的。这块石头给了我们一份比较正式的仪式感。合影留念,心潮澎湃。湖北,我们来了。
过了石碑,汽车牌从豫变成了鄂,而路边的小吃也变换了口味。正赶上新蒸的馒头出锅,二十多层笼屉摞起来,高到要爬梯子去取。我兴奋地登上梯子,这拿个包子可不容易呀。热乎乎的糖包、菜包入口,伴着浓浓的小麦香,是对我们入省的欢迎。
省道两边人家不少,几乎家家门前都有柿子树。之前有大妈讲过,仍旧挂在树上的硬柿子还是涩的。但今天,纳文发现树上有软柿子。我早已按捺不住,上树摘柿子。汪鱼儿说我就像孩子,摘个柿子都欣喜若狂。
吃了柿子,看了地图,今天可以走到老河口市。光听这个名字,就有种浓浓的工业城市味儿。“老河口市,古为阴国,有两千多年历史,伍子胥,欧阳修都与此地有渊源,”汪鱼儿看着手机说。
“我老公帮我们定好了酒店,最好的,他请客。”纳文也看着手机说。
坐在柿子树下,我托着腮帮子。最好的酒店通常在市里,一般不会在路线上。这就意味着为了住酒店,我们要走进市区,然后再从市区出来。
“城里有公交,可以坐公交进去,再坐公交出来。”纳文和她的先生已经做出了决定。我和汪鱼儿都没有反对。就几天,那我们让让她吧。
走到老河口市,眼前这个城市,灰尘漂浮,大多数房子是灰色方盒型,的确像一个陈旧的工业小城。我们是跟着纳文的导航,在市里坐了车到了当地最好的酒店。崭新的酒店,着实惊艳。元的价格,软硬件都颇有品质。据说是为了接待各级领导而建。城市要发展,总有人要来考察,也总要有个像样的接待。
酒店对面是汉水。躺在床上,我对汪鱼儿说,不想出去了。汪鱼儿说,好呀,城里可以叫外卖。
“外卖?”纳文好像不是很愿意,“我几乎不叫外卖。”
我拿出手机,快速地点完了餐食。这次,我没有让她。
晚饭过后,我和汪鱼儿各自躺在床上。纳文和她的先生视频聊天。接下去的路怎么走?丹江口离老河口市30公里多一点的路程,一天能走到。尽管要往北走一些,但一路上看了很多次的南水北调,汪鱼儿有点想看看这北京人的水源地。我把高德地图颠过来倒过去地看。如果不去丹江口,那可以往南去宜昌,再往张家界。如果往西十堰方向,还会路过武当山。
“武当山!”当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,纳文和汪鱼儿几乎同时重复了这个地名。
“武当山是我一直想去,但总是找不出时间去的地方。”纳文立刻停下和她先生的视频,对我说道。
“天下闻名的武当山,张三丰是武当派的祖师爷啊!”听起来汪鱼儿还有点小兴奋,脸居然有点红。我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,没发烧。
“可是这里离武当山70多公里,走到那里,纳文的假期也结束了。”我看着地图说。
“我,无所谓的,看你们的行程,以后再找机会去也可以的。”纳文轻描淡写,“不过武当山有机场,我可以从那里直接回上海。”
“汪鱼儿,你怎么看?”我轻声问她。
“我都行。”汪鱼儿就三个字。
我突然有点卡壳了。其实,丹江口和武当山,都不是我想去的地方。我想往恩施方向走,那这两地都可以不经过。但是,现在离武当山这么近,她们看起来都想去。要不让纳文自己坐车去吧,我们继续往南走?
“汪鱼儿,那算我们休整两天?这里到武当山坐车1个多小时,纳文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。去了武当山,我们再回到老河口,继续往南走。”我推了推睡在加床上的汪鱼儿。
“好啊!”她放下手机,脑袋舒服地枕在枕头上。。
“要不明天我们还是走到丹江口?”我问。
“也行。”她的眼睛已经是睡意朦胧了。
第五十九,六十,六十一天(11月28,29,30日)湖北武当山,六里坪镇
第二天,还是决定去武当山。我把三天的日记整合简洁了一下,因为与我们徒步有偏差,所以,就分享些浮光掠影和些许个人感受吧。
和纳文在武当山下的六里坪镇和我们告别,她坐的出租车把她送去武当山机场了。我站在路边,头晕。就像三天前,从老河口到武当山的车上一样的感觉。
我们住进了镇上第一家旅店。房间里阳光满屋,我倚在床上,第一次感觉到外出旅游后的疲劳。我们到武当山的这几天,是旅游。这是我们出行以来打破原则的几天,坐了很多车,还偏离了原先的路线。
汪鱼儿把洗好的衣服挂在窗前的木衣架上,“三天,像做了场梦。”她说。
原本打算到丹江口看一看北京人民的水源地,然后就一路往南赶路,但突然在地图上看到了丹江口西面有一大片被水半围的绿色,再放大一看,原来是武当山。诱惑吗?缘份吗?妙不可言吗?汪鱼儿想到张三丰,纳文说这是她一直心想还没去成的地方。再查到武当山有一家很有品味的客栈……这就如一位颇有名气的美女,近在咫尺。闭上眼睛,就能想象到她的轻吟浅笑,即使是女人,也为能一睹她的芳容而激动。
此时为旅游淡季,没有游人如织,是清净之地。景区售票大厅,那蜿蜒辗转的不锈钢隔离栏显出旺季时的热闹拥挤,此刻却空无一人。到紫霄宫时,已近黄昏,鸟鸣入耳,突闻悦耳动听的箫声,循声,是一位道姑在吹奏,箫声萦绕于群山中,令人遐想。天下第一的龙头香,殿前石梁悬空伸出两三米,宽不足两虎口,龙头顶端,雕一香炉,石下悬岩千丈,曾有香客为表虔诚去烧香而坠岩殒命,我只在殿内看此香炉,便觉震撼了。
然而,坐景区大巴(可以说别无选择),昂贵的住宿和餐饮,无穷无尽的景点门票,古建筑身上那具有历史特征的大字痕迹,以及普通游客无法得知真相的破坏和重建……我们在武当山都没有睡好,不仅仅是因为全山停电而被冻醒无法入睡。
武当之行,尽管也算一探美人身姿,但近距离看美人,却发现她遭受了岁月的无情。太子洞的道长说,忽视人家的错,宣扬人家的好,便是度人了。此话有理,对于很多一次性的关系,这很安抚内心。武当山,有它的好,但古建筑的命运与步步为营的景区门票,还有38元一小盘花生米和轻得像是充了很多气的绿豆糕,也着实让人心痛。或许,我这样投入感情是错的,旅游,基本就是一次性的,来了,走了,有多少人还会回头?想起一个朋友去永年古城,她在朋友圈里放了很多美丽的图片,赞词连连。然而她却单独发消息给我说,感觉很失望。只宣扬好,让还没有去的人保有一份美好的想象,是否度人?
之前每天行走时,到达住处,是一天目标达成的满足和幸福。徒步对于我们而言,是生活。应该回归生活,继续行走前进了。武当山之行,我感觉,是经历了一场代价不菲的“出轨”。
“以后再不改道去景区了,也不因朋友的到来而改变路线了。”我对汪鱼儿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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