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的广州,两个想搞音乐的走鬼因为卖打口碟走到了一起。他们在石牌村摆起了地摊,一摆就是四年。仁科卖盗版书,阿茂卖打口碟。
和他们住一栋楼的,有刚毕业的大学生,有在公司上班的白领。和他们一起摆摊的,有算命的、卖水果、卖烧烤的。城管没事儿的时候会和他们聊天,发廊妹们时不时地从摊前走过,留下浓烈的香水味。
他们深受吉普赛音乐的影响,善于观察身边事物,刻画边缘人,吟咏脚下的土地。
01
小县城里的走鬼男女
在五条人的歌里,所有故事的主角都是那些被五条人拼命抓住的,已经被这座城市遗忘的,属于卡拉OK年代的走鬼男女。
五条人歌中唱到的女仔,多半是《广东姑娘》里那些属于春天的小姐,她们穿一双怕被踩到脚趾的塑料拖鞋,牵一只并不值钱但走丢会心疼很久的小狗。
五条人嘴里念叨的男仔,更多是《梦幻丽莎发廊》里的阿虎,梳着周润发的油头,标配是西装、墨镜和摩托车,常年在外打工赚钱为的是找回初恋。
他们多半是年纪不大就跑来广州,来自广东的北边或者西边,南边或者东边。他们被同乡骗过也被老板骗过,被爱人骗过也被家人骗过,被梦想骗过也被这个社会骗过。
他们想要更好的生活,奈何现实并不如他们所愿。所以他们自卑且自恋,渴望爱又怕爱,想要爱却得不到爱,任凭爱的欲望在身体中升腾,却无处发泄。但在五条人的歌里,这一切都被记录下来,生活虽然艰辛,可依然有坚实的信仰支撑着。
02
真实值得被记录
事实上,北上广深大概只占全国面积的0.33%,加上新一线城市,也只是占了全国面积的3%。
在剩下的97%的士地上,有着约个地级市,0个县城,个乡镇和66万个村庄。全国约84%的人在这里消费,生长。
如果将时间放长到从80年代到现在,那么每一个来自县城,乡镇的“小镇青年”,几乎都曾在“脏兮兮”的地方生活过。
以人数而不是话语权来衡量,这些“小镇青年”必然会是这个国家的主流人群之一。
所以,小镇青年不应是面目模糊的存在。
无视小镇青年的话,那么无论是记录这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历史,还是想展现当下社会,不仅不完整,还会失真。
更何况,小镇青年这个群体,总是会上演充满个体生命力与时代感的故事。
那些从这个群体走出,又能把这个群体的故事讲好的人,自然也就成了“人民艺术家”。这其中,电影界有贾樟柯,音乐界则有五条人。
03
充满沿海咸湿味和底层塑料味的广东乐队
五条人之所以选择用塑料袋做Logo,也是因为它是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一种东西,且多出现于市井,正如他们的歌。
《烂尾楼》看似写的只是烂尾楼,和其他类似作品里一样出现着的摩托车和市井生活的声音。当然,又不止是烂尾楼。
五条人用他们的作品提醒着人们,不要让时代淘漉尽所有。
总有些人和事,值得记录与关怀。我们无法仅仅是沾沾自喜于这个伟大的激情翻滚的时代,无法只是看到它流光溢彩、令世界瞩目的一面……
五条人在《烂尾楼》的最后,以谐谑和反讽的方式升华了创作主题:“那些流浪汉身上披着麻袋,自称为古代的匈奴王。大楼结构像迷宫一样,里面的人都疯疯癫癫。酋长带领部落走出沙漠,他也消失在传说里面……”
乡野中国,需要被记录。种种极具时代特色的事件,烂尾楼也好、倒卖港币也好、发廊小姐也好,都需要反思,需要关怀和记录。
五条人,就是在做这样的事。
画家陈侗曾开玩笑说:“鲍勃·迪伦都拿诺贝尔文学奖了,年的鲁迅文学奖也该考虑五条人乐队了。”
前些日子读胡兰成《今生今世》,书中有言,所谓中国文明,即是“路上有风景,人家有笑语”。路上山川无限,风景欣然可爱;人家笑语晏晏,人世悠悠无尽。中国文明是植根、茂盛于民间的。
中国人的精神向来是乐观,也是善于苦中作乐的。中国人既无西人生来就带着沉重的“原罪”,死时也常将丧事当喜事办。七仙女与董永“寒窑虽破能避风雨,夫妻恩爱苦也甜”;那一穷二白的杨白劳过年也要给喜儿扯二尺红头绳,图个喜庆;且不说那英雄壮士,即使江洋大盗,在被砍头时也会豪言“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!”
在五条人的歌声里,县城的风景、城市的风景、人世的风景,如一幕幕世俗风景画般,真实、平淡、质朴,甚至不避艳俗、庸常。而这些风景中的人,无论道山靓仔、李阿伯、春天小姐,还是走鬼、城管、发廊妹,都鲜活明亮,活得蓬蓬勃勃。(更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