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NO.15
看不见的“城市”
年，对衡阳市衡东县大浦镇的杜勋汉来说，是个神奇的年份。那一年，总有飞机在村庄上空盘旋。在他的印象里，飞机上有一面镜子，飞行高度大概高出电线杆没多少。后来，几个高鼻梁的外国人住进了他的家，在他家附近搭棚打钻，从地底提上柱子般圆滚的泥柱，一脸神秘。再后来，杜勋汉一家搬离了村庄。眼看着一片荒山变成了高楼，眼看着无数的外乡人涌入。电影院、俱乐部、医院、邮*局、澡堂……拔地而起，人声鼎沸，俨然灯火辉煌的城市模样。但是这个地方被铁丝网和围墙隔绝，*人持枪把守，他们无法进入。
那是他5岁的记忆。多年之后，杜勋汉才知道，那叫矿，开采铀，与威力巨大的原子弹有关。等杜勋汉和其他村民回迁到原来的村落时，外乡人却开始纷纷撤离。电影不再上演，房屋坍塌，长满野草，热闹不再，比乡村更显荒芜、凋敝。这个小小“城市”，一下子就冷寂下来，存在过，又消失了，像是一场梦境。
、、、，湖南这些因铀矿生长起来的山间“小城”，拥有神秘的代号，曾经隐匿在人们视线之外，像一座看不见的“城市”，神秘又庄严。当人们开始了解它们的时候，它们却已经“荒芜”。人来了，又走了。
▽衡阳矿生活区
地图找不到的、、、、
铀矿物，最初被人们喜爱，是因为其色彩鲜明，晶体漂亮，常常被当作奇异怪石收藏。
矿，是中国建立的第一座铀矿，为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、第一颗氢弹升空、第一艘核潜艇下水作出了巨大贡献，被赞誉为“中国核工业第一功勋铀矿”。核工业功勋铀矿旧址，作为*工遗产，入选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录。与它一同入选的还有原子能“一堆一器”旧址（北京市房山区）、三线航天导弹基地旧址（湖北省远安县）、三线火箭炮总装厂旧址（湖北省老河口市）、三线核武器研制基地旧址（四川省梓潼县）、首座受控核聚变实验装置旧址（四川省乐山市）、三线贵州航空发动机厂旧址（贵州省平坝县）、三线贵州歼击机总装厂旧址（贵州省安顺市）。洞窝水电站（四川省泸州市）、中央电工器材厂一厂旧址（云南省昆明市）。此次*工遗产成体系列入国保单位，集中反映了新中国成立70年来的辉煌成就，具有全国范围的代表性和重要意义，填补了空白。
▽矿区铁路专线
、、、、，这些代号背后，是成千上万核工业人的默默奉献。年11月初，我们走进湖南已经停产的铀矿厂区，不仅仅是因为好奇和窥探秘密，还因为这是湖南曾经隐秘而光荣的历史，不管是核工业还是核工业人，都值得我们注目。
上个世纪五十年代，中国决定发展核工业时，外国人一度认为中国是铀矿资源贫乏的国家，没有充足的发展核工业的原材料。
年1月20日，中国与苏联两国*府在北京签订《关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进行放射性元素的寻找、鉴定和地质勘查工作的议定书》，为此建立中苏委员会。随后，负责铀矿勘查工作的中苏委员会指派刘鸿业、郑宏等到长沙组建队。
▽矿办公楼
年5月，队航测队在衡阳成立，开始了对湖南铀矿地毯式勘探，四分队先后在衡阳盆地边缘大浦街车站附近、郴县金银寨发现航测异常。前者是矿，后者是矿。
10月29日，我们去到矿，工人们大部分住在小区，属于大华社区。小区在衡阳市衡茶路上，旁边是建设中的酃湖公园，小区建设不久，让人很难跟那段斑驳的历史联系起来。大华社区*群部主任唐春耕本来想要小区门口建一个矿工雕塑，后来觉得矿工形象太过普遍，显不出铀矿的特殊性来，计划就暂时搁浅了。
从衡阳市去衡东县大浦的矿区，还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。虽然工人们在年才陆续搬离，矿区却显出沧桑来。被称作“十里矿山”，6个采矿工区散布在几公里的周围，鼎盛时期，矿上生活着一万多工人和家属。年，停产，虽然经过“*改民”的转型，却并不太成功，在年宣布破产。年工人们陆续离开，周边的农民陆续进入。与矿一样，大华社区也很快将由地方*府接管，不同的是，的工人们完全脱离了矿区，住进了衡阳市区。
▽矿曾经的俱乐部，佟大为主演的电视剧《奔腾年代》在此取景
衡阳的厂，是年8月开始兴建的中国第一座大型铀水冶纯化厂，它担负着从铀矿石和铀精矿中提炼二氧化铀的艰巨任务。、已停产，厂依旧是块禁地，“有技术，不像矿区，只能依靠资源。”唐春耕说。
矿位于湖南省益阳市安化县烟溪与资水交汇处的烟溪镇，建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。烟溪在抗战时就是一座*工重镇。国民*府兵工署十一兵工厂部分迁入烟溪建厂，一时盛况空前，成了数万人聚居的闹市，被称为“小南京”。矿曾经让烟溪迎来久违的热闹，但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偃旗息鼓，矿停产搬迁。
宁乡黄材除了青铜器，还采过铀矿，是矿所在地。矿在辉煌时有五个工区，数千人，建于年，年停产。
你大概不会想到，现在看起来依旧神秘、神圣的铀矿开采和提炼，在年，几乎成为一场全民运动，而且，持续了近三年时间。
年，铀矿厂和处理铀矿石的工厂还在筹备阶段，研究单位急需两吨二氧化铀做实验。广东下庄的土法炼铀法很快在全国推广开来，掀起一场“全民办铀矿”的热潮。县甚至人民公社纷纷组建地质队，成千上万的农民浩浩荡荡上山找矿。短短几个月时间，湖南、广东、辽宁等地的农民采矿大*，就几乎将地表层的铀矿石扫荡一空。江西、广东、湖南、云南、贵州等20多个省区的农民被动员起来，人人动手，用土法采矿冶炼。
找到含铀较丰富的矿，农民开采用最原始的镐刨，用碾子碾碎，筛子筛出粉末。布袋搞过滤，铁锅当反应器，用土办法把溶液慢慢烤干，最后得出细一点的铀末。十来个人要足足干半个月，才能从几十吨矿石中炼出克铀来。
▽郴州苏仙区许家洞火车站
往事
火车不停了。
我们站在郴州许家洞站的铁轨旁，看着一辆辆列车呼啸而过。铁路的工作人员见惯了前来怀旧的人们，“快去拍那块站牌吧，过几年就没有了”。这个京广线上的四等小站，在年，突然迎来数趟停靠的列车，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无数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从这里下车，进入矿。
他们在离车站不远的金银寨挖出铀矿石，装载矿石的列车，蒙着一层厚厚的油布，在深夜里开往衡阳厂加工，然后再运往更远的远方。来到这里的人们，后来才知道，他们挖掘的铀矿，是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原料，矿被称作“中国核工业第一功勋铀矿”。神秘与庄严褪去，却还能清晰看到矿区老人们脸上的骄傲。
许家洞小站，曾是的入口，如今，已成斑驳历史，曾经的辉煌和荣光，深藏在老人的心里。
找到的老工人易胜清，就算找到了历史的入口。他是郴州颇有名气的“笔杆子”，在离开矿区十年之后，思念开始发酵。花甲之年，开始做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