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清护理陕甘总督毛庆蕃的桐城情缘及其政绩述略文:赵金义
对于桐城文史爱好者而言，《桐城耆旧传》是一本入门教材，窃以为：该书就是桐城的《史记》。在该书《序》之前，有一段丰城毛庆蕃的《题辞》，称：“桐城文献名邦，号天下第一。”毛庆蕃是什么人？为何对桐城如此推崇？他与桐城有怎样的情缘呢？这一切引起笔者的好奇心。
01、毛庆蕃其人
毛庆蕃(--)字实君，江西丰城县(今丰城市)人，出生世宦家庭。曾祖毛辉凤，嘉庆二十三年戊寅（）恩科举人，四川巴县知县，政绩卓著，人称毛青天。祖父毛震寿，陕西布政使。父毛隆辅，四川丹棱县知县。三世祀名宦祠，而毛辉凤入清史《循吏传》。因而，毛庆蕃是个不折不扣的“官四代”。
良好的家庭背景还体现在毛庆蕃所受的教育上。他早期的几位老师都是赫赫有名的，如清咸丰年间的进士彭润芳、道光年间的进士饶拱辰，以及陈三立的岳父、四川候补知府罗亨奎等，这些名师为毛庆蕃的早期教育打下了良好基础。
毛庆蕃印
光绪二十一年（），两江总督兼钦差大臣刘坤一保荐毛庆蕃协助直隶布政使陈宝箴，办理湘军粮台。光绪二十六年()为刘坤一所荐改试用道员，留任上海制造局总办。光绪二十八年()为袁世凯奏调赴天津开办户部银行，筹建中国万国红十字会，后调任南京金陵机器局总办。光绪三十一年()任永定河道、署通永道，同年署天津道、直隶按察使、直隶布政使等职。
光绪三十三年（）任江苏提学使。光绪三十四年（）任甘肃布政使。宣统元年（年）以甘肃布政使护理陕甘总督。年底，被诬“玩误新政”落职，寓居苏州。辛亥革命后，袁世凯恢复帝制，电请毛庆蕃出任津要，遭严辞拒绝，后以贫病交加而逝。
毛庆蕃的会试朱卷履历
02、桐城情缘
毛庆蕃与桐城有很深的情缘，其名号多见于桐城乡邦文献。据本人有限的阅读，试简述如下。
据毛庆蕃的会试朱卷履历记载，毛庆蕃继室为桐城叶宝庆胞妹、叶毓荣胞侄女，叶宝庆为叶树南之子。叶宝庆之子叶玉麟在《清故护理陕甘总督甘肃布政使毛公行状》记述：“（公）娶刘夫人，早卒。继室桐城叶氏，玉麟之姑也。”姚永概在《慎宜轩日记》中记述：“毛君丰城人，叶环浦丈之婿。”叶环浦即叶树南，字环浦。
桐城南阳叶氏，又称项家河叶氏和火叶，亦是桐城名门望族，叶灿、叶士瑛、叶酉、叶树南、叶毓桐、叶毓荣等硕儒名宦均出自这个家族。其中叶毓桐、叶毓荣与叶树南为同胞兄弟，为叶渭（凤奎）之子。从叶渭那一代起，全家搬到了四川华阳（今属成都），离开了桐城，但叶氏仍然余绪不坠。杰出的人士有：叶毓桐，咸丰九年()进士，官至安肃道。叶毓荣，同治四年（）进士。
叶树南，在光化县（今属湖北老河口）先后任七年知县，政通人和，离任时有上千家摆下酒席，欢送他离开。叶树南之子叶玉麟，受业于马其昶，精于古文，著有《白话译解庄子》、《白话译解道德经》、《白话荀子读本》及选本《历代闺秀文选》《经书》等，另有文集《灵贶轩文钞》。叶玉麟子叶葱奇，郑孝胥之婿，古典文学家，代表作《李贺诗集》、《李商隐诗集疏注》，颇受好评。叶葱奇子叶治，即知名翻译家主万，以译《洛丽塔》闻名于世。叶葱奇另一子叶扬，复旦大学外文系本科毕业后赴美，获哈佛大学比较文学博士学位，终身受聘于美国加州大学。
马其昶早年在游京师时，即与毛庆蕃相交。光绪十五年，毛庆蕃入都路过桐城，因爱桐城人文与山水而逗留两个月。临别时，马其昶写了一篇《送毛实君序》，云：“吾之生鲜兄弟，而幸不见弃于友。”又云：“今吾之归而索处也久矣，丰城毛实君孝廉入都，道吾邑，恣游乎山川，凭吊乎先民之遗烈，留两月不去，幸亦辱友与予。”毛庆蕃对《桐城耆旧传》也极为称赏，马其昶在《自序二》中云：“编次初成，荣城孙佩兰、丰城毛实君庆蕃见而好之。”毛庆蕃在《题辞》中赞曰：“如通伯者可谓有良史才矣。”“庆蕃邂逅先睹，欣幸何极！”
姚永概在《慎宜轩日记》丁亥初二日记载：姊夫（笔者注：指马其昶）来久坐，与之同访毛君庆蕃。毛君丰城人，叶环浦（即叶树南）丈之婿，去岁入京过此，因留居焉。颇有文学，自言到此有三愿：一、访桐城人物，二、愿求桐城遗书，三、愿游桐城山水，故署门联云：“山川幸慰平生愿，文献犹逢作述家。”姚永概在日记中，还有多处记载有他们之间的交游。
03、政绩述略
在晚清政坛，毛庆蕃是一位才能突出的循吏。以识人著称的袁世凯称赞：“该员品行修洁，智虑沉详，久充户部司员，综理精密，物望素孚……平日于国是民瘼，尤能遇事留心计究利病，实属为守兼优”。晚清有许多载入史册的大事件，都与毛庆蕃有关。
江南机器制造局炮厂炮房
江南制造局是由李鸿章于年奏准在上海成立，其前身美国旗记铁厂，后为民间收购捐献政府。制造局留用原有的外国技师，又把苏州炮局的部份设备并入，曾国藩托容闳购买的美国机器运到上海交给此局，江南制造总局由此诞生，在行政上由南北洋大臣共管。江南制造局是清代“洋务运动”过程中建立的一所重要的兵器制造基地，它在中国近代军事武器装备现代化进程中有很高的地位。
它的建立，开创了中国近代军事工业完全采用机器生产的先河，为中国近代军事工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，被誉为“中国第一厂”。-年，毛庆蕃为江南制造局总办。抵任之初即整顿，自创办以来洋人把持局务的现状，并针对军工产品质量低下的情况，果断作了一些调整，一是加造新式快炮，二是停造快利枪，专造小口径新毛瑟枪。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，毛庆蕃“崇实考工，为前总办弥公亏七十万”。
光绪二十八年（），袁世凯以北洋大臣、直隶总督的身份创设中国第一个国家银行——大清户部银行。在袁世凯的保荐下，毛庆蕃前往天津出任户部银行总办，办北洋直隶官银号。官银号初创资本万银元，为省级官办财政银行，可代表国家发行钞票，同时经营直隶省金库，融通行政经费，与西方各国金融业交流，调剂市场。那时候还没有国家级的中央银行，满清政府年才在北京成立户部银行，也就是国家级的中央银行。所以，北洋天津银号是中国第一家国家办的银行。
中国近现代爱国主义者和民主主义教育家黄炎培年参加了同盟会，并从事革命活动。年，有人举报从日本潜回上海的同盟会干事黄炎培在南汇一带“运动办学，鼓动排满革命”，两江总督端方命令江苏提学使毛庆蕃彻查。毛庆蕃将浦东中学捐办董事杨斯盛找来了解情况后，反而礼请黄炎培到苏州提学使衙门谈话，对其赞赏有加。
数天后，发布三千文公告，为黄炎培开脱。黄炎培在回忆录《八十年来》中说：“我万分感激杨先生以身家担保，毛先生有意维护开脱，我怎敢忘却献身国家的大义，放弃我的天职呢？我只有更加努力，来报答两先生的厚爱了。”
年的黄河铁桥
光绪三十四年（），毛庆蕃调任甘肃布政使、护理陕甘总督。在这一任职上，毛庆蕃最终促成了“黄河第一桥”——兰州黄河铁桥的建成。
在光绪三十二年（）六月，天津泰来洋行经理、德国商人喀佑斯来兰游历，陕甘总督升允、兰州道彭英甲等地方官员通过与喀佑斯的多番谈判，商定了包修黄河铁桥的相关事宜，同年九月签订了《包修兰州黄河铁桥合同》。包修合同约定，造桥所需设备、材料全部从德国进口运至天津港。从天津至兰州，归甘肃自运。在修建过程中，新到此处上任的毛庆蕃一直支持黄河铁桥的建设，他多方筹措资金和材料，几度使近乎夭折的工程起死回生，并最终促成大桥竣工。
为保证铁桥修建工程的顺利，陕甘总督升允、护理总督毛庆蕃、继任总督长庚总揽全局。彭英甲负责处置、协调建桥的具体事宜，甘肃布政使司、按察使司通力配合。经过华洋工匠共同努力，铁桥于宣统元年七月初四(年8月19日)竣工通行。在施工进入尾声时，护督毛庆蕃决定，在铁桥南北两端各添建一座中华传统式古建筑——牌厦，被认为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桥头堡的前身和雏形。
年，为纪念孙中山先生，“第一桥”从此改名中山桥，沿用至今。
唐敦煌写经《佛说天皇梵摩经卷第五》
在陕甘任职的几年间，毛庆蕃还做了一件大事，其影响更为深远。光绪二十六年（）五月，敦煌道士王圆箓发现了敦煌千佛洞中藏有珍贵文物，在国内学界一无所知的情况下，这些文物已经遭到了外国文物贩子的疯狂谅夺，流失严重，等到中国学者发现这一情况后，敦煌文献已遭受重大损失。
年，学部官员乔茂楠和罗振玉火速电告已是护理陕甘总督的毛庆蕃，请他务必将敦煌文献全部收购，并为此开列数万元的预算。毛庆蕃对此极为重视，他立即停下手头正在进行的刘鹗遗著《老残游记》的整理工作（毛庆蕃女嫁刘鹗第四子），派兵将王道士控制起来，并从转经桶中搜出剩余经卷多卷，全部解运进京，所费只花了三千元，令学者们喜出望外。虽然这批文物从出洞的那一刻起，被当地官员乡绅哄抢盗窃、押运人员监守自盗、经手官员雁过拔毛，导致不少经书遗失，但毛庆蕃的保护之功毋庸置疑。
在此，还要顺便交代介绍一下，国学大师、敦煌学奠基人罗振玉的祖母为桐城方氏，罗受祖母的影响极大。祖母告诫他：“汝曹长大永守我家法度，不必问外人事也。”如罗振玉《集蓼编》中所述：由于祖母“治家严肃，予幼时生长春风化雨中，故性至驯，不为嬉戏。”祖母为罗振玉幼年创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、和煦宁静的环境。